“娘娘，风越发大了。”墨痕说这话时，枝头那片摇摇欲坠的残叶刚好落下。

“也不觉得有多凉。”

歪坐在椅子上的皇后一边这么说，一边由着墨痕搀扶起身，往殿内走去，只见那皇后身形瘦弱，让人忍不住担心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怎么不见采薇？”好不容易走到大殿门口的皇后问道。

“姑娘去打听公主和小王爷的消息，许是耽误了。”

是了，自己这个名存实亡的皇后，若不是诞下一双儿女，又有母家萧氏的支撑，只怕早早便该去冷宫了。

想到这里，萧华锦忍不住心中一阵泛酸，堂堂萧家嫡女，一国皇后，竟落得只有两个宫人的下场，可若不是为了当初的年少情深，两情相悦，自己又何至于此。

当初深爱的少年郎，如今的一国之主王熠，到底是负了自己。

“奴婢知道娘娘心里苦，可为了小王爷和公主，为了母家萧氏，娘娘得打起精神来啊。”

墨痕姑姑虽是萧华锦入宫后才来伺候的，可若是没有她处处提点，萧华锦连一双儿女都要被李嫣然夺去抚养。即使现在萧华锦被软禁，形同废后，墨痕姑姑也没有离开。

“华锦明白，多谢姑姑提点。”

就在主仆二人如往常一样准备用膳时，长乐宫的大门被人强行推开，清净多日的院落一时间嘈杂不堪。萧华锦知道是那蛮横骄纵的贵妃又来找事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皇后被幽禁在这长乐宫三年，本该无人问津，偏偏贵妃李嫣然喜欢没事找事，仗着自己在后宫一枝独秀，三天两头就来对萧华锦冷嘲热讽，纵使萧华锦不予理会，李嫣然也只是降低了来闹事的频率。

这不刚清净了不到一个月，又闹起来了。

不多久，殿中便响起了钗环碰撞声，都不用抬眼，光是闻这浓郁的熏香，华锦便知李嫣然又是精心装扮而来。

贵妃李氏，最喜欢珠翠满头，宫内尽是昂贵香料，外人可能只当她喜好奢靡，萧华锦却明白她不过是出身不高，又是庶女，年少时用不起，现在拼命自我补偿罢了。

看到萧华锦嘴角的嘲讽，李嫣然不怒反笑，眼波流转间倒也算风华绝代，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眼底毒蛇般的狠厉。

“姐姐这是准备用膳呢？”李嫣然走到桌边，打量着一桌的素菜明知故问。

“回贵妃娘娘的话，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这才正要用膳。”墨痕回道。

“该死的奴婢，姐姐都瘦成这样了，也不见做点荤腥，还不快拖走处置！”李嫣然话音刚落，就有士兵上来左右架起墨痕，准备拖出大殿。

“放肆！”萧华锦心中大惊，墨痕和采薇作为自己的贴身宫女，李嫣然怎敢突然发难，莫非……

“拖出去，杖二十！”不等萧华锦多想，李嫣然出言下令。

“我看谁敢？”墨痕姑姑年岁已大，哪里受的住如此酷刑，无论发生了什么，萧华锦都要先保住墨痕。

做了一辈子嫡女皇后，这点威严她还是有的，不过一声重喝，两个侍卫便吓得瞬间松开了手。

“呵，皇后娘娘果然威仪不减，只可惜这份威仪，现在也快到了头。”李嫣然走到萧华锦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耳语：

“我自小便让人瞧不起，小娘也好，主母也罢，人人要我认命，可我偏不！”

“看，现在我锦衣华服，身为庶女却马上就要登上皇后宝座，而你，懦弱无能，只配家破人亡。”

说完，李嫣然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们走吧，明天再来看皇后娘娘，还望皇后娘娘保重凤体。”

而萧华锦，呆坐在凳子上，一脸愕然，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皇后宝座她并不在乎，可萧氏一族世代荣光，古有先祖战功赫赫，抵御外敌，如今又是皇商之首，既富且贵，任谁都要敬重三分，废后等同于明面上与萧家撕破脸。

再者她的儿子年方十二便文武双全，早早被封了王爷，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太子生母为废后，于理不合。

更何况她的女儿小小年纪便被送往蒙古，以备和亲，废后难免引起两族震荡，皇上难道全然不顾此间种种，即使冒如此大的风险都要废后？

不，他不会，心机深沉如王熠，不可能冒这个险，要不然这些年萧华锦也不可能安稳度日。

念及此，又想到李嫣然口中的家破人亡，萧华锦心急如焚，只觉喉头一热便吐出一口鲜血。

“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墨痕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帮萧华锦擦拭。

“姑姑，采薇怕是回不来了。”想到与自己一同长大的采薇现在生死未卜，她更觉心如绞痛，又吐出一口鲜血。

墨痕在宫中多年，不过一瞬便将事情猜了个大概，只是现在主仆二人被困长乐宫，外部消息不得而知，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干着急。

萧华锦永远记得那一夜，宫里安静得出奇，她像个雕塑一样坐在正殿的椅子上，等皇上的圣旨来昭告她一切。她没有梳妆，未着华服，头上只简单地插着没有花纹的金簪。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她想起年少时哥哥们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颇为宠爱，大哥精于骑射，做了大将军，二哥头脑灵活，负责打理萧家世代积累的财富。

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萧家本可独善其身，不用掺和到皇子们的争权夺势，若不是自己嫁给王熠，大哥也不必在新皇登基之日交出兵权，若有兵权，无论发生什么，至少可以护住一家老小的安全。

还有自己那一双儿女，时刻警醒，不得有失的予澈，远走他乡，举目无亲的羲和，是自己无能，才连累了身边众人。

终于，天亮了，枯坐了一夜的华锦，等来了那个身着明黄的男人。

他是自己走进来的，连贴身的公公都被下令在宫门外守候，他一步步走到萧华锦面前，眼中的震惊随着靠近愈渐清晰，萧华锦在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样子，这才知道不过一夜，她的满头青丝已然雪白。

她才不过3岁啊！

只见王熠抬起手，重重打在了萧华锦脸上，她只觉半边脸瞬间麻木，整个人从凤椅上摔落在地。

“你个**！”

三年了，这是她们夫妻重见，王熠说出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