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病危

粤都医院肿瘤科住院部——

叶思甜一改平时的干练，一袭纯白色的休闲套装，脚下略带充满的步伐带出一丝明显的焦虑与紧张。

医院是一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地方，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处处令人窒息。

叶思甜想到相依为命的爷爷，脑里飞快的闪过一个画面。

爷爷通红的双眼，两具血迹斑驳、淤青交错的身体被医生盖上了白布——

叶思甜呼吸一窒，一路逃避不想的恐惧此刻席卷重来并几乎快将她吞噬。

垂下的双手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眼里是止不住的泪意，但是她倔强的不让眼泪夺出眼眶。

那是她自小相依为命的爷爷啊，他们已经夺走了她的父母，难道了还要夺走她仅剩的唯一的亲人吗？

叶思甜站定在爷爷病房门口，深深地吸一口气，牵强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正准备推门进去，却听到病房内传来一道沧桑而沉稳的声音——

“叶老，我知道是我对不起甜甜。”

站在门外的叶思甜此时一愣。

甜甜？

叶甜甜？

那不是她那个自杀身亡的姑婆吗？

那这个人不就是——

叶思甜倏地僵直了身子，整个人呈戒备状态。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多年，一直没能告诉你甜甜自杀的真相，一来是因为他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二来是我当年知道时你已经检查出来患了食道癌，我怕你一时激动影响病情。”

低沉的声音满是歉意。

回应他的是长时间的沉默，就在叶思甜忍不住想要推门进去的时候，终于听到爷爷满带疲惫的声音。

“罢了，甜甜走了那么多年，孰是孰非已没有太多意义。”

叶华说得很慢，声音难掩的虚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故人，清晰的话语略带苦涩。

“那些年我确实一直在怪你，也看不起你，不管你有没有做，但始终她嫁给你，你却没有护住她，这就是事实。”

“一个男人护不住自己的女人，算什么男人！”

这句话里叶思甜听出了爷爷平日里讲到姑婆的丈夫钟爱国时常有的语气，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到爷爷那一贯讲到这人时责怪的神色，不由得觉得好笑又心疼。

叶华异常衰弱的身体明显支撑不住这么长时间的谈话，房间里传出剧烈的咳嗽声。

门外的叶思甜听到爷爷的咳嗽声，电话里医生的话回荡耳边，一时心慌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两人看向门口，却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往床上飞奔而去。

叶思甜匆忙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叶华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并喂其喝下，咳嗽声总算止住。

安顿好爷爷，她才有时间抬头看看这个被爷爷几乎怨怼了一辈子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改良版的中山装，收拾得很是整洁，但是花白的头发，满是斑点的皮肤无不透露着他已到古稀之年。

他比爷爷还要大几岁，好几次听爷爷埋怨时说过他比姑婆大了五岁，在那个年代算得上是老牛吃嫩草了。

叶思甜打量着他，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满是褶皱却异常令人心安的眼睛。

估计是怕叶华为难怎么介绍他，他突然开口打破沉默，“我是你爷爷的老朋友钟爱国，你就是思甜吧？”

她应了声是，心里有些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低沉的声音沉默了一下，低头望了一眼叶华，发现对方已经轻缓的搭上了眼睛，明显是睡了过去。

“我先走了，照顾好你爷爷。以后如果有事可以找他帮忙，他是我侄子，论起来，你们也算是亲人。”他递给她一张名片，声音沧桑却十分有威严，让人不容拒绝。

看到对方接过名片，钟爱国杵着拐杖慢慢的走出了房间。

叶思甜却被他最后的那句话引得眼眶一红，看着手里烫金的名片，久久无言。

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爷爷走后就剩她一个人了，钟爱国口中的亲人这两个字沉甸甸的印在她的心里，让她紧绷的心有了一丝安慰。

叶思甜坐在病床前，看着床上得病以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的爷爷，咽下喉中的酸涩，低头靠在老人家消瘦的手臂边，不舍的拉着老人的手......

三天后叶老爷子的葬礼——

因为叶老爷子年轻时与媳妇的关系不大好后离婚了，所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大多是生前一起下象棋一起跳广场舞的老来伴们。

所以叶思甜并没怎么操办爷爷的葬礼，爷爷的朋友们大多年纪都很大了，她并不想太多的折腾他们。

看着跪在蒲团上的苍老的身影，叶思甜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却没去打扰他。

良久，那抹身影终于有了动静，站起来时因为久跪脚麻了眼看着往一旁倒去。

叶思甜赶紧想去扶，却有一双手比她的更快，稳健的扶住了他。

“大伯！”她听到他紧张的声音。

钟爱国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紧紧看着叶思甜，那是叶思甜很熟悉的目光，她很经常会在爷爷的眼睛里看到。

像是在看她，实则不然，她知道他们在看的是那年的姑婆——叶甜甜。

不同的是，爷爷的眼里是怀念、是后悔。钟爱国的眼里是愧疚，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情意。

这几年爷爷不止一次说过她跟姑婆长的很像，甚至名字也像，甜甜，思甜，思念甜甜。

钟爱国拍了拍钟思成的手，对方搀扶着他的手臂，悄声离开了。

诺大的大厅里瞬间只剩下叶思甜，她缓步走到爷爷印着爷爷照片的黑色相框前，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这是最后一次见到爷爷了。

叶思甜想到这里简直痛不欲生，哭着哭着竟厥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间——

叶思甜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冰冷的水里，被水紧紧地包围着喘不过气，她胡乱的挥舞着手臂，想大声呼救紧接着却被呛了几口水。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直到一双有力的手环住她的腰，并使力将她送出了水面。

叶思甜终于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