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所有人都已知道您是个因女人而一病不起的情种，想必……温二小姐在九泉之下也会有所耳闻。”
在刺耳的哭声中，姜宁不疾不徐的声音亦响了起来。
“可您现在不能死，公主尚在襁褓之中，若失怙恃，谁能护她周全？公主是温二小姐用自己性命换来的新生，是她血脉的延续，您若想赎罪，就别做个只知逃避的懦夫，快醒过来，好好抚养公主平安长大！”
“闭嘴！”李曜冷冷睁开眼，嗓音沙哑地低喝：“朕现在只想摘掉你的脑袋！”
“臣自知有罪，”姜宁微松口气，轻轻把小婴儿搁在他身旁，然后慢慢取下头顶代表着国师身份的玉冠：“自请贬为庶民，尝遍世间疾苦，体验五味人生……。”
将玉冠搁在桌面，姜宁冲他一揖到底：“陛下，温二小姐在过世前，曾留下一句话，愿陛下此后余生，圣体康泰，愿盛世太平，国运昌盛！”
说完，姜宁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出了宫，他就登上马车离开京都，自此不知下落。
李曜没有阻拦。
在微微怔然之后，他抬手遮眼，哭得泣不成声。
他的傻阿婉，被他那般残忍地对待，为何还希望他好好活着？她不恨他吗？不想他以死谢罪吗？
还是说，活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便是她对他的惩罚？
手腕上传来一点点热度，李曜透过水雾朦胧的视线，瞧见一双湿漉漉的黑眸。似不忍见他伤心，小婴儿伸着莲藕般的小手，安抚似地不断拍打他。
李曜迟疑着，缓慢地，伸出手。
小婴儿用力抓住他的手指头，无比欢乐地笑起来。
已然死去的心，仿佛又跳了一下。
尽管姜宁的行踪成谜，可李曜没有再去打探他的下落。
纵然心里恼恨着他，可他是温婉在世时，唯一护过她的人。功过相抵，便全了他这一份心思。
这座华丽的宫城，困住一个万念俱灰的他，已经足够。
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李曜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政事上。整饬吏治，惩办贪官污吏；削藩减税，冀望户有余粮；大兴科举，选拔有志之士；练兵秣马，稳边界固江山。
等到清闲下来，他就陪着李依婉。
李依婉，是他跟温婉的女儿的名字。
意如其名，依，等同于忆。
而她的小名叫红豆，意为相思。
李依婉特别乖巧，只要吃饱喝足，就不会哭闹。她很喜欢笑，也很喜欢呆在他身边，若他在处理政务，她拉着他的袍角，就能自己玩上好半天。
唯一的缺点是，她越长，越像温婉。
李曜看着她，越来越想念温婉。
想得快要发疯！
每当这种时候，他只能前往冷宫，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伤痕累累，但依然得承受折磨的温晗。
或者出宫去地牢，看着哪怕遍体鳞伤，但还是得被酷刑凌虐的温誊。
他对外宣称温誊已被流放岭南，并死在途中，实际却将他困在这狭小的牢狱，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
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他也一样，余生中的每一天，都将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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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