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了香,自寺中出来,周玉婉十分熟稔地靠近我,瞧着我发间的玉簪:
「姐姐这支簪子当真是好看,听闻姐姐这些年被一个江湖郎中收养,日子过得清苦,怎么会有这等成色的簪子?」
那是师父留给我的遗物,也的确是我身上为数不多的值钱物件。
上一世她也是这般话里话外地暗示我这东西来路不正。
不过那时是在府中,她轻慢地把玩着我的玉簪,又松手掉落,清透的和田玉碎裂了一地。
我急忙推开她,去捡地上的碎片。
我不曾用力,她却跌坐在了地上,捂着帕子开始抹眼泪:「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我回头,见是母亲来了。
「不过是支簪子,你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怎能这样计较!」
……
神思已远,我缓过神来,抬手抓住了她伸往我发间的手,用力一甩:
「夜路走多了,容易见鬼,你可莫要乐极生悲。」
「姐姐在说什么?」她眼睛一红,「我知道姐姐不想见我,你恨我占了尚书嫡女的身份,我走便是了……」
我冷笑:「眼下周家人又不在,你这番作态给谁看?」
我欲先一步离开,却忽而听得身后一道冷淡而熟悉的声音:「周大小姐好大的架子!」
仆从推着轮椅从树后出来,那椅上之人,正是我前世的夫君,平王宁祁。
原来是他在此处,难为周玉婉演了这么久。
瞧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那些恍惚的记忆又开始涌来。
那时我刚嫁入平王府,他待我极为冷淡,没有半分好脸色。
我以为,那是因为他身有腿疾,性情孤僻而已。
我想,只要真心待人,总能盼来善果的。
半生漂泊,我实在太想有个家了。
我悉心照料,亲身试药,医治他的腿疾。
他被安王暗算,我替他挡箭,险些丧命。
他被贬斥幽禁时,我陪着他同历患难。
他看我的眼神里,终于也有了几分温情。
后来啊,前朝惊变,他率军与安王对峙,而我被安王的母妃囚在了荒芜的冷院。
数九寒天里,我冻得发抖,日夜咯血,一直没有等来他。
我以为他失败了。
直到小太监嫌恶地冷嘲热讽,我才知道,他已经登基两个月,还将周玉婉纳入了后宫。
可笑前世今生,他都是她最忠实的裙下之臣。
从前的我好像一场笑话。
渴望被爱,从来不如好好爱自己。
我掐住了掌心难以抑制的恨意。
而周玉婉已经走到宁祈身边,娇娇柔柔地开口:「王爷,姐姐流落在外多年,昨日才回到京都,礼数有缺之处,还请王爷恕罪。」
这满脸委屈,怆然欲泣的模样,直让她的护花使者想掐死我这个不通礼仪教养的罪魁。
宁祁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欺压姐妹,不敬本王,来人,掌嘴。」
他随侍的两个仆妇上前来,欲要架住我。
我侧身一避,准备动手。
忽然见一个黑色的物什滑过头顶,直直落到了周玉婉头上。
竟是一团淤泥,砸得她满身污浊。
「啊!」她失态地惊呼。
后山方向跑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六皇叔,是侄儿无礼了。」
那人眉眼清俊,稚气未脱,笑得有些顽劣:「是严虎那混账弄坏了侄儿的风筝,侄儿才捏了泥团砸他的,不想却砸中了皇叔的婢女,实在是对不住了!」
先太子的遗孤,皇长孙,宁元嘉。
周玉婉脸色变得极难看。
没有梦回实验室,她很失望。摸索着爬过去,爬到桌子附近,她记得,上头有茶水,还有馒头。她需要喝水,需要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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