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韶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男人喋喋的声音,简直快看傻了。
从重逢到现在,她见过的他都好像一张假面,完美得无懈可击。从来没见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变幻这么多表情。
她下意识看向药锅,十分无措。
关于是否留下这个孩子,她不知该怎么去说服傅靖阳。哪怕她曾想到无数理由来说服自己,对这个无辜的小生命下杀手。
可是现在,她所有的言语都被傅靖阳轻而易举的驳回,他如同一个狡猾的谈判师,轻而易举的找到她言语上的漏洞。
他不容她反抗的强硬姿态,让她敏感柔弱的内心再次触动。
她心中兵荒马乱,举棋不定。
“侯爷。”沈东哲突然去而复返,提醒他,“外面有探子来了,好像是长公主的人,我们先从后门离开吧。”
傅靖阳没有动,只是紧紧攥着步韶的胳膊,仿佛在思考什么。
步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她抓着他的手,几近哀求,“不行……”
可是,男人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连动都不懂,只是箍着步韶的手变得更加有力,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步韶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最后,还是沈东哲懂得转圜,“侯爷,您如果像公开与步小姐的关系,可以换个时机。这样的时间点,这样的情况,外面的人一定会添油加醋的乱传。况且,步小姐的奴籍还没消,长公主如果知道了恐怕步小姐会……”
傅靖阳又看了看步韶,这才松口,“那走吧。”
坐进马车内,步韶松了口气。可能是紧张的缘故,苍白的脸庞竟然有了一点红润。
傅靖阳看她一副放松的表情,不由得冷笑,“与我保持地下关系,就这么让你开心?”
步韶脸色苍白了一瞬,分辨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傅靖阳无心听她解释,把脸转向了一旁,只留给她一个冷峻的侧影。
步韶默默叹了口气,这个男人的心果然一如既往的阴晴难定。
“侯爷,去哪?”车夫问。
傅靖阳想了一下,看了看步韶,好像是在询问,“我饿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去,可以吗?”
步韶愣了愣,好像没想到傅靖阳会考虑她的感受,随后点了点头,“侯爷不必如此客气,一切由侯爷做主就好。”
傅靖阳冷笑,“既然由我做主,那就摆道回府。”
说罢,他便侧过身不再开口,没给步韶丝毫反驳的机会,马车内的温度仿佛再度回到冰点。
步韶无奈地接受跟他回府的现实,沉默了些许,忽然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锦绣斋的避子汤向来药效极好,这么多年没出过几次意外,她怎么会这么巧,一次就中?
可是,她想到那日为她送药的千倩儿,那个每次她不开心时都对她嘘寒问暖的女孩子,轻轻摇了摇头。
深吸一口气,步韶再度直面傅靖阳。
“即便你将我带回侯府软禁,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你知道的,一个稚嫩的生命只要稍一用力,它就会永远消失。”
不管这中间除了什么差错,这个孩子的到来,都是个错误。长公主今日派探子来查,就是对她最好的警示。这个孩子就算暂时留下,未来也会活在水深火热中,永无宁日。
她要为这个幼小的生命负责,她宁愿做一个狠辣的刽子手,亲手灭杀自己的骨肉,也不能让他同她一样,过着敲髓吸骨的黑暗人生,朝不保夕。
“这由不得你。”
傅靖阳嘴角一沉,干脆闭目养神,却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同她争吵。
侯府的晚餐十分丰盛,是色香味俱全的淮扬菜。
步韶没想到,他会记得那么清楚。
苏念安的祖籍就是扬州,那是一个温山软水,人杰地灵的地方,菜肴也十分讲究,透着清丽雅致的气息。
桌子上摆着的,都是苏念安的拿手菜,也是她与子茂最喜欢的菜系。
当她看到这一道道美食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起子茂。这都是曾经苏念安在太师府时,为她们偷偷开小灶做的美食。只是这些年被酒色蹉跎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漫长到她都快忘记了它们的味道,忘记了那种温暖踏实的感觉。
他却还记得。
用餐的地点布置得很有格调,被安置在亭台水榭间,下面是涓涓的泉水,从亭子里望过去,能看到院子内的假山与木制水车,仿若真正的烟雨江南。
不远处的葡萄藤下,还有一个秋千。
步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她生命最初的那些年。每次她遭受屈辱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坐在步府秋千上,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舔着自己的伤口。
无人理会,无人关心。
她甚至怀疑如果有一天她被那些所谓的哥哥姐姐们弄死了,都不会有人知晓。
直到有一天,他出现了,好像一道温煦的阳光,不可预料地点亮她的人生,伴随她走过荆棘丛生的生命。
傅靖阳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吩咐人开了坛陈年女儿红。
刚打开盖子,步韶就闻到了馥郁的酒香,入口更是绵软醇香,只是她有哮喘的毛病,不敢多喝。
院子里隐约传来小动物的叫声,步韶有些意外地看着外面,隐约看到一只雪白的波斯猫。
这里怎么会有猫?
步韶诧异,傅靖阳不像是个喜欢小动物的男人,他冷酷且忙碌,根本没有耐心去照料这样娇弱的小生命。
很快,步韶就看到一个妙龄少女绰约的身姿,追逐着那只顽皮的波斯猫,发出银铃般甜美的声音。
终于,调皮的猫儿累了,毛茸茸的身子绵软地趴在地上,主动等待着少女将它抱起,搂在怀中,舒坦地享受着少女为它顺毛。
这样一幕画面落入眼中,静谧而美好。步韶侧头,发现傅靖阳冷硬的面部线条隐约都有些缓和。
“情梢给侯爷请安,给步小姐请安。”
抱着猫儿的少女走进水榭,毕恭毕敬地行礼,水灵的眼睛带着烂漫天真,毫无怯意,有着步韶所不具备的甜美气息。
步韶知道,这就是宫傲川口中,傅靖阳的新宠,莫情梢。
没有梦回实验室,她很失望。摸索着爬过去,爬到桌子附近,她记得,上头有茶水,还有馒头。她需要喝水,需要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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