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官

那次学校晚会，我本来是没打算参加的。

因为下午和舍友一起打篮球，衣服都脏了，才洗了还没晾干。

但宿舍里有个不怎么爱说话，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看书的舍友把他的衣服借给我了。

他叫张子豪，平时一举一动都很节俭，也没听他说过家里什么情况。

我没想到他的衣服会那么贵，更想不到林子馨是因为这个才接近我的。

现在她看到我家穷得就剩四面墙了，我是该笑呢，还是该哭呢？

老天爷，你耍我。

整理好情绪，我和我爸一起进去。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见到林子馨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只是说提前给她打扫了一间屋子，今晚先凑合睡一晚。

林子馨面露难堪，脸上虽然是笑着，但比哭还难看。

我不敢看林子馨的眼睛，让她进屋休息之后，自己一个人走出去，内心只有绝望。

有挽回的余地吗？

我看了看自己的家，用泥土和麦秆砌成的围墙，木头屋子破烂瓦，小小的院子里种着一颗苹果树，地上散落着不少树叶。

这个情况，怕是不可能了吧。

“呵呵。”

又是之前出现过的笑声，像是不屑，又像是嘲笑，在我耳边响起。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咳嗽，看见我爸在厅堂门前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厅堂里，我俩面对面坐在木头板凳上。

在灶火的映射中，我看到他苍老脸上的皱纹，似乎被越来越拉长，头发里夹杂着不少白发，眼里跳跃着火光，却显得苍老无神。

“阿阳，我想了一下，或许有个办法能让你摆脱诅咒，你那么好的对象，不能被我们家害死。”

“爸，其实……”

“你不用多嘴，听我讲。”

我哽咽着低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之后，我爸给我讲了个故事，他依旧讲述得简短，我却听得后背发冷。

早年间，有一家三口都是靠采药为生，每到换季的时候，为了采药会在山里东奔西走。

有一年夏季，这一家人路过一个不知名的村子时，被村长家儿子带人给绑了。

本来想劫财，结果村长儿子看上了这家人的女儿，于是起了银念，杀了老两口，只留下了女儿。

这几个恶人轮流糟蹋了女孩，女孩气性大，一头撞死在树上，之后被他们埋在了树下。

然而这一幕被村里一个上山放牛的男人看到了，等那帮人走后，男人将女孩挖出来，偷偷装进背篓里带回了家里。

回家之后，浑身是血的女孩竟然从背篓里爬了出来，她没死！

就这样，男人收养了女孩，本想等她身体恢复之后再偷偷送她离开。可没想到女孩在某天夜里拿着男人家的镰刀，独自跑去了村长家报仇。

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拼得过村长家那么多人，结果女孩又被村长一家上下给糟蹋了，并被残忍杀害，抛尸荒野之外。

因为那把镰刀的缘故，男人担心自己暴露，连夜收拾行李远走他乡，逃离了村子。

后来听说，那个村子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整个村子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惨死。

唯一活下来的，就是那天夜里逃离村子的男人。

“这个人，是你太爷爷，刘宗宝。”

听到这，我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那么邪恶的人。

除了同情女孩的遭遇之外，我更多的是愤怒，那些人还能叫人吗？简直就是畜牲！比畜牲都不如！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没完。

太爷爷刘宗宝背井离乡来到现在的远山村，定居下来之后，怪事就发生了。

他每天夜里都能听到那个女孩在他床头哭泣的声音，不仅仅是哭，还在抱怨，抱怨他为什么不救她。

时间一长，抱怨成了埋怨，埋怨成了愤怒，愤怒之后就要开始报复了，女孩开始折磨太爷爷。

太爷爷最后受不了，请村里的一个半仙救命，半仙在他手背上画了一个辟邪的符，从此之后，那个女孩就近不了太爷爷的身了。

然而，女孩却留下了恶毒的诅咒。

“刘宗宝！你害我！我要你身边的人，你的后人，凡是跟你有关系的人，都不得好死！”

听到这里我怒了。

“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事能怨到我太爷爷身上吗？好歹太爷爷一开始救了她的命吧！”我愤愤不平，只觉得替太爷爷委屈，好心没好报。

就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厅房的门外忽然响起了奇怪的响动。

“咯咯咯……咯咯咯咯吱……”

这是有人用指甲在木门上划过的声音，那声音一直从门的一端划到另一边。

“呵呵呵……”

又是女人不屑的声音，但和我之前听到的却不太一样！

“爸，你有没有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急忙问道。

“是她，我经常听见。”我爸伸出手来，露出手背给我看，“这是你爷爷在我手上画的符，有了这道符，她就近不了我的身。”

“这么神奇？”我有点嫉妒，“怎么不给我画一个？”

虽然我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多画几个符保平安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种符不能乱画。”没想到他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有种难言之隐的感觉。

“那现在怎么办？”我有点害怕，因为门外指甲扣门的声音还在！

“现在……”我爸忽然皱着眉头看着我，眼神很奇怪，他停顿了好几秒，才缓缓说出口，“我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话音刚落，指甲扣门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我情绪有些激动，冲他大喊。

之后，我爸拿着笤帚把我赶出了厅堂，并故意提高嗓门大喊，说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声音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知道，这话他不是喊给我听的。

在进厅堂之前，他转过头来冲我无声地说了一句话，看着他的嘴巴的动作，我读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如果你不想你对象死的话。”

回到屋子，林子馨正在吃饼干，她显然也听到刚刚我爸的喊声了，但她并没有问什么。

沉默了好久之后，林子馨似乎有话要说。

“那个……”

“抱歉，今天晚上你先凑合一下，明天一早我让祥叔送你去镇上，之后你自己可以坐班车回去吧。”

我能理解林子馨现在的心情，想赶快走，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我帮她说了。

“徐阳，你和你爸怎么了？”似乎是实在没话说了，林子馨忽然问了一句。

“他只是不想害你。”我很认真的对她说道。

“嗯？”林子馨一愣。

我心里发堵，不再说话。

过了今晚，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明天林子馨回家，我和她不会再有任何来往，她也不会再受到任何诅咒的伤害。

我也不会和我爸断绝父子关系，这事不是他说了就算的，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可我是被他一手养大的，这份情说什么也不能断。

不就是诅咒嘛，我反正孤身一人，怕个锤子？

想到这里，我怒视着窗外，心想：有种你就来！不就是女鬼嘛，吃老子的唯物主义铁拳！

然而，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这么简单。

晚饭吃得很简单，林子馨死活不用我家的碗筷，她说自己在减肥，但还是默默吃着自己带的饼干。

吃完之后也不上床睡觉，说自己想通宵玩游戏。

其实不过是嫌弃我家的床罢了，我心里都清楚，但也不戳破，随她去。

我自己上了床，到底是自家的床，躺得就是舒服！

就这样一直睡到半夜，直到有奇怪的声音把我吵醒，我一睁眼，瞬间把灯拉开，看到林子馨裹着外套趴在地上，口水流了一胳膊，还在打呼噜。

奇怪的声音是外边传来的，我急忙爬起来冲到院子里。

一出门，耳边全都是女孩尖锐的笑声，以及我爸的惨叫声，我根本辨别不了声音的方向，它就像是在我脑子里产生的一样。

貌似只能我听见，怪不得林子馨睡得那么死。

我爸是睡在厅房侧屋的，我朝那个方向看去，仅一眼，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身体瞬间僵硬冰冷起来。

厅房门前，站着一个没有脸的女孩。

长这么大我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如果是谁家小孩跑过来恶作剧，我肯定一拖鞋就甩过去了。

我在心里一边哼着“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一边用手机的照明灯照到那女孩的身上。

她一动不动站在门口，浑身湿漉漉的，衣服已经被不知道哪儿来的血染红了，还不断有血顺着袖口掉在地上。

说她没脸，是因为她脸上带着一张纸面具。

“你……”我想放两句狠话出来，但喉咙异常难受，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最后只能艰难地挤出像蚊子般的嗡嗡声，“你是谁……”

这时，那张白色纸面具上突然出现一道红色的血印，慢慢扩张浸透成一张微笑着的嘴唇的形状。

紧接着，我听到厅房门里传来一声响动。

糟了，我爸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