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

眼见着自己这常年冷清的院子里一下热闹了起来，柳氏甚是欣慰地朝丫鬟道：“快让锦儿进来。”

清晨天气寒，露水重，司徒锦披了一件狐裘披风，进了屋，才让丫鬟将披风去了。

披风下是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的美人，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素色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越发衬得她身材纤细如柳，大有飞燕凌风的娇怯之姿。

“锦儿来给娘亲请安。”说着，低了低身子做了个福礼。

司徒雪看着她，目光中隐隐流动出一丝悲色，难怪自己会输给她，这样的美貌，这样动听的声音，任何男人看见，身子都要酥三分。只可惜，前世自己活了半辈子，竟一直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在为他人做嫁衣，当真是可怜又可笑。

“快起来快起来。”柳氏笑吟吟地走过去拉着司徒锦在司徒雪身边坐下，“难为你们姐妹俩这么有孝心，娘这心里啊，跟抹了蜜似的甜呢！”

“娘亲要是喜欢，锦儿以后天天来给娘请安！”司徒锦昂起小脸道。

柳氏亲昵地掐了掐司徒锦的脸颊，“这可是你说的啊，娘倒要看看，你这小懒猫能坚持几天。”

司徒雪本想借此机会跟母亲好好交交心，奈何司徒锦的突然出现，只得放弃。司徒雪的心思完全不在早饭上，但她看的出来，柳氏是真的很开心。

柳氏开心，她也跟着开心。

司徒雪和司徒锦从柳氏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凉亭边的道路上当差的丫鬟们俱梳着简单的双髻，穿着鹅黄色的衣裙，穿梭在各个院子间。尽管如此，整座园子却并不吵闹，而是静悄悄的，好像生怕打破这早晨的宁静似的。

“姐姐昨夜睡的可还好，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司徒锦问得极其有礼，好像她是在府中暂住的客人一般。

司徒雪莞尔笑曰：“多谢妹妹关心了，本就是住在自己家里，哪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呢？”

司徒雪语气轻轻，不漏痕迹地将司徒锦的话驳了回去。

前世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从来没有招惹过司徒锦，可她却总是想方设法地挤兑她。后来她渐渐明白了，因为嫉妒，因为自卑。

司徒雪是司徒洵和柳氏唯一的女儿，也是这将军府唯一的继承人，而司徒锦和司徒瑜俱是抱养的，所以在她面前，本能的就觉得矮了一截。越是没有信心的东西，越想把它紧紧的攥在手里。

司徒锦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司徒雪看着她忽然僵住的表情，想起昨夜的事，心思一转，也许现在就是试探司徒锦的好时候。

“妹妹，如今时候尚早，左右姐姐无甚事可做，不如妹妹陪姐姐去那亭子里坐一会儿？咱们姐妹俩聊聊天儿如何？”

司徒雪转身朝司徒锦道，司徒锦心下疑惑，经历了昨天的事儿司徒雪应该不会太喜欢她才是，怎么反倒主动找她聊天？

“好啊！姐姐这么说了，妹妹自当奉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司徒雪，我倒要看看你想耍什么花招。

司徒雪和司徒锦穿过湖面上曲折的小道，径直来到了那亭前。此时正值初春，河塘里种着的莲花还未苏醒，深绿发黄的老叶无精打采的浮在水面上，偶尔有几条锦鲤慢吞吞的游过。虽不算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美景，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半山亭？”司徒雪驻足在那亭边，望着那块书着篆书的匾额道。“好特别的名字。这亭子又不在山中，为何叫半山亭呢？”

但凡是司徒雪不知道的东西，司徒锦都特别有兴致，“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亭子虽不在山中，但若是站在咱们府后的山坡上往下望，府中的景物大多不可见，唯有这个亭子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叫半山亭。”

司徒锦很是得意的朝司徒雪解释了一番，司徒雪只“哦”了一声轻轻带过。

亭内冰凉的石凳上早已被丫鬟们铺上了软垫，就连面前的桌子也被铺上了丝绒的桌布。司徒雪在司徒锦的对面坐下，招手示意梨白回院子里取一套茶具过来。

“从前在山中的时候，师父酷爱搜集各地名茶。此次，特地让我捎了一些回来，妹妹可想尝尝？”

“妹妹大俗人一个，哪里懂得品茶呀！姐姐还是不要糟蹋好东西了。”

司徒锦笑着客气了一下。她不爱喝茶，更不会品茶，但这些都是李容璟喜欢的，所以她曾经花了很大的功夫去学茶艺，终于有所小成。现在司徒雪主动说要与她品茶，那她正好可以在她面前展示一下她斟茶的技艺，好让她自惭形秽。

“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无论多么好的茶都是给人喝的，哪有什么糟蹋不糟蹋的呢？”

说话间，梨白已经取来了茶具。

司徒雪拎起细嘴小壶，刚准备冲洗茶具，便被司徒雪拦住了。

“怎敢劳烦姐姐呢，还是妹妹来吧。”

说着，也不等司徒雪回答，直接夺过司徒雪手中的小壶，将茶具仔仔细细地冲了一遍，接着用木质的镊子夹出白玉茶罐里的新茶，取了一些放到茶壶里。

“果然不愧是玄云道长的收藏，妹妹第一次见这般上等的龙井呢。”

司徒锦这样说着，手中的动作不停。沸水冲泡之后，茶汤立刻变成了淡淡的黄色。

司徒锦执起茶壶，将茶汤一一倒进了杯子里，而后又拿起镊子，将那第一遍的茶汤倒了。一直重复到第三遍，才将斟好的茶端到了司徒雪面前。

微微冒着热气的茶汤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司徒雪接过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清润的茶汤顺着喉舌滑了下去，唯留一股甘甜。

司徒锦烹茶的技艺确实不错，在整个京城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龙井茶的味道并不如何苦涩，所以在去除苦涩方面并不难，难就难在将茶本来的香味吊出来。

“妹妹当真是好手艺，比起那茶博士来竟是半点不逊色。”司徒雪夸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