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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旧时亭

草根紧紧的咬住嘴唇，努力的憋着哭。

草根的爹爹那日看见凌云被人打得倒在地上，他们一家被老家的地主占了土地，又遭遇了涝灾，无奈之下只得远走他乡求一条活路。

却未曾想到半路又遇到了劫匪，丢了钱财，要不是有官兵过来，他的老婆孩子都没了。

身无分文，又是一辈子的农民，他哪里找得到什么活路，到了凉城，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一个家的顶梁柱，只能跪下求人，求着求着就求成了乞丐，但汉子从来不让自己的媳妇跟孩子来，他可以丢掉尊严，他的媳妇不可以，他的孩子更不可以。

草根的父亲说凌云是个好人，他要去看看凌云，被现实碾压到尘埃里的汉子，觉得天底下顶好的东西就是大白馒头，可是他没有钱，他无奈之下就只有去偷。

可惜很不幸的是，他在路上被一辆马车撞倒了，吊着最后一口气才回来，将唯一一个大白馒头留了下来。

“孩子饿，我就给他吃了半个。”夫人低声说道，违背了丈夫生前的遗愿，她很难受，可再难受，也不能让孩子饿着啊。

凌云从孩子手中接过馒头，笑着说道：“现在这个是我的了，你替你阿爹完成了心愿，是个很棒的孩子。”

凌云又看向妇人，轻声说道：“你知道你丈夫偷的是谁家的馒头吗？”

不管出于什么心思，错了就是错了，错了要弥补，要改，凌云将一小块黄金放在妇人手中，温和的说道：“这是我借给你的，我读书正好缺一个书童，草根这孩子胆大又实在，正好就让草根来，我一向比较懒散，又不爱收拾，男人嘛，总是有些粗犷的，正好缺一个打理的人，你也就跟着来便是。”

“拿了这个钱，先去替草根爹还了钱，诚心诚意的道歉，”凌云轻声说道，“我会跟着一起去，你们先跟我回去客栈，洗漱一番，换几件衣衫，衣衫的钱从你们日后的工钱里扣，收拾好一点，免得他们又说你这钱来路不明。”

“谢谢公子大恩，谢谢公子大恩！”

妇人拉着草根就要下跪磕头，凌云连忙拉起来，他眼眶有些湿润，十年前他遇见先生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妇人抽噎着，连连感谢。

“你现在就可以帮他们，为什么不帮我们？”有人再次嫉妒起来。

凌云淡漠的说道：“我做什么事情，难道还需要向你们皆是不成？”

“你都已经帮了他们，就不能再帮帮我们，我今天还没有吃饭啊。”

凌云懒得搭理他们。

凌云带着这母子两先去买了衣衫，再回到客栈，让小二准备了一间普通房屋，让母子二人洗漱打扮一下，然后再出去找那个丢了馒头的老板，凌云当年若是晚遇见先生一天，他就要去乞讨，如果讨不到吃的，他就要去抢，去偷，他就不是现在这个凌云，而是困在心还囚笼里的那个凌云了。

“小二，准备一些粥和小菜，不要太多。”

长期饥饿的人不能立刻暴饮暴食，需要慢慢调理，草根的娘亲叫翠花，洗漱完后，又换了新衣裳，推门出来，倒是精神了几分，凌云说道：“我让小二准备了些吃的，垫垫肚子，不要吃太多，对身体不好，也不要吃太快，对胃不好。”

翠花再次千恩万谢，这一次凌云真的没有抱着什么目的，其实草根比凌云幸运许多，至少他的娘亲还在身边，可是领域自打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娘亲，只是听爹爹偶尔说起时，说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有时候凌云会想，对于爹爹而言，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但对于凌云而言，她是天底下最不好的娘亲。

“我也很想你啊，娘。”

凌云轻声说道，外面有风，吹起了他的长发，少年今年十六岁了，也是一个人了。

“娘亲，你多吃点。”

草根给翠花夹菜，翠花边吃边哭，她又是何其幸运，能遇到公子这样心善的人，愿天下如公子这样的人，都能做大官，赚大钱，娶个好媳妇。

吃完饭，凌云才带着翠花母子去那个馒头铺子边上，凌云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翠花母子才一起过去道歉，老板也不是什么计较的人，只是一个馒头而已，一个铜板的事情，算不上什么损失，倒是可惜了那个汉子。

其实那汉子他印象也有一些，经常看见他独自出来乞讨，捡些残羹冷炙填肚子，讨来的钱，却是拿来卖些饼啊什么的，珍而重之的收起来带走，现在见到这对母子，他才明白过来，若是早知道如此，他也不会去追那汉子了。

做完这件事，凌云才蹲下身，严肃又郑重的给草根说道：“草根，以后做事情呢，一定要记住，错的事情，不能因为你在后面做对了，之前的错就不存在，就像现在这样，当然你做对了的事情，如果之后做错了，也不能抵过的，错和对，并不是一回事，顺序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目的也不一样，就不是一件事，记住了吗？”

“记住了！”

草根郑重的点点头，凌云站起身，对馒头铺子的老板问道：“老板，你知道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大一点的房子？”

“有有，就在东城那边，有不少老旧房子，没人住，也没有人买。”馒头铺子的老板说道。

凌云挑了挑眉，说道：“好的，谢谢。”

来凉城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但是闲置那么多的老旧房子，也不翻新，也没有人愿意买，那就有些意思了，身在红尘之中，他都快不记得自己还是修行之人了，不过事出反常，还需要好好打探。

带着草根母子回到客栈，凌云找到掌柜，问了关于东城关于老旧房屋的事情，掌柜的面色怪异，说道：“那边倒是没有什么怪事出现，只是因为原本的主人和后来的主人出了一些问题。”

东城老旧宅子的主人，曾经都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只是一到东城住的商人，不出一个月，就会散尽家财，惨淡而终。

凌云听完之后摸了摸下巴，要是这样的话，那里的价钱应该会很低，不过在这之前，他应该要去查一查那里到底是有什么情况。

九州天下除了人族，还有妖族精魅，鬼物恶灵等存在，有亲近人族的，也就自然会有想要残骸人族的，世间有智慧的生灵，总是有各种的欲望和因果纠缠的。

凌云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和读书练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终究是要学一些东西的。

老宅这边连乞丐也没有，谁都怕穷，哪怕是修行界的修士，也是如此。没有人居住，倒是要少去一些麻烦，凌云跳入一间老宅，四处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他耸了耸鼻子，打量着四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取下酒葫芦喝了一口酒，酒壮怂人胆，说不害怕那才是骗人的，凌云从正门进入，到了后院，这里才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外面只是人未长居而荒废的腐朽，这后院却隐隐有一丝淡淡的恶臭，若是细细感觉，还有丝丝阴冷的气息，在往凌云的白色儒衫里钻。

以前在读书闲暇之余，凌云也会看一些故事话本，凡俗人间与修行界的最大关系就是在书生，女鬼，抓鬼人之间的纠缠了。

若是大宅之中有怨灵，那么必定是在后院枯井之中，故事话本都是这样写的嘛。

凌云找到枯井，坐在井边，却没有打算下去，他一不会抓鬼，而来对于妖邪鬼物一事，一向抱有同情之心，若非是人间事难了，谁又愿意驻足于此，见不得和煦阳光，受不得三春暖风？

凌云坐在井边，缓缓的喝酒，他不大会喝酒，只是极为小口的抿一点，在井边的西南侧有一株梨树，如今早已凋谢，只是上面有即可干瘪腐烂的梨子。

凌云并未察觉，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阴气从井底升起，这片老宅之中偶尔有一缕两缕的阴风，后院东侧还有一座庭院，看格局设计倒是精致，想来之前这里住的主人应该也是一位极有品味的人。

凌云收好酒壶，又朝着庭院进去，院子外的字迹早已经看不清楚，凌云想了想，双手作揖，先低声说了一句：“抱歉了。”

然后才大步走进去。

井边坐着一个穿着薄纱的女子，掩嘴娇笑：“又是个虚情假意的书生。”

庭院叫金丝雀，富商最喜欢养的就是“金丝雀”，笼中金丝雀，随时好看，却无自由，沦为玩物罢了。

以前这院子里住着不少姐妹，只是如今都在这井底长眠，之后还是姐妹，只是见不得这和煦阳光，受不得这深秋萧瑟风，比之于活着之时，却是苦了许多了。

可这天下负心人，却是最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