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节省，虽然生产大队早通电了，但是别说亮灯，就是煤油灯都轻易不舍得点。

街道上很暗，只能看到对面的人影，看不清脸。

来自万松山的风吹过来，那是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阿箬望着那明晃晃的菜刀，星星微弱的光落在菜刀上，菜刀发出冰凉的气息，这让阿箬想起去年时候，她无意中踩到了一条蛇，蛇吐着细长的舌，她后背散发出的阵阵凉意。

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宁大勇皱眉望着宁大树媳妇：“这是干啥呢？一个孩子，招你惹你了？至于吗？”

宁大树媳妇一听，冷笑，攥紧了手里的菜刀：“你们这些老大爷们怎么回事？这个小孩她是一般小孩吗，她和她那个婆婆什么来路你们知道吗？不明不白的人就往家里领，她婆婆怎么死的，她一个小孩又是怎么一个人在山里活下来的，你们问过吗？说是一个小孩，我看比谁都邪乎，谁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变的！”

这话一出，大家脸色都有点变了，纷纷望向阿箬。

万松山八百里，一眼望不到边，深山老林之中，鲜有人去。

红旗生产大队的人时代居住于此，对于这万松山也是敬畏的，关于这万松山的事，自然也就有了许多民间掌故传说，比如万松山里出来一个吃人的妖精，比如那白狐狸黄鼬子修炼成精了下山祸害人，又比如万松山那多少年的老树成精了能把人给吸进去，老人家嘴里念叨故事在这一瞬间全都在脑子里唤醒了。

有些小孩子甚至吓得躲到了爹娘身后，抱住大人的腿不敢放开。

阿箬无辜地看着宁大树媳妇，小声说道：“我就是阿箬啊，我不是什么玩意儿变的。”

宁大树媳妇：“我呸！你干的那些邪乎事，当我们不知道，你就说，当初我闺女和我家小子是怎么掉进坑里去的，还有人家苏双喜家的自留地是怎么惹来那么多虫子的？”

阿箬有些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害人掉进坑里，也没有招惹什么虫子给自留地。”

她不知道宁大树家的闺女小子是哪个，更不知道王福昌家的自留地怎么了。

这些和她有关系吗？

宁大勇忙为她开解道：“她是个小孩子，说她能害人，那些事都是封建迷信，咱们这个时代不兴那些。”

宁大树媳妇却不听这一套，她气得不行了：“你还装，你竟然还敢装！不是你是谁，你这倒霉孩子，扫把星，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害人，这种害人的玩意儿你们还让她进村？！”

宁大树媳妇这一说，那些媳妇婆婆软下来的心便又硬起来了。

这个阿箬可是个邪门的，谁不怕呢，她可是一个人住在万松山里不怕虎狼的人，这样的人，如果进了他们生产大队，还不知道惹出什么幺蛾子呢！

一时就有男人嚷嚷起来：“大勇，你说你这，算是什么事，你就这么让她进咱们生产大队？她进来了，咱日子怎么过啊？”

大家纷纷赞同，还有个男孩子胆子大，念起了那个顺口溜：“天上星星亮晶晶，山里有个扫把星，她是山鼬成了精，随手就能要你命，孩子孩子快醒醒，挥起拳头打她一身病！”

阿箬听着这顺口溜，咬唇不敢说话了。

这顺口溜她听过的，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是骂她的，没想到现在她要进他们生产大队，他们又开始说了。

她仰起脸，看向宁大勇：“大勇叔叔，那我不进生产大队了，我还是在山里一个人住吧。”

宁大勇却说：“不，阿箬，叔叔说了带你进村，就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外边。”

说着间，他问宁大树媳妇：“你说阿箬邪乎，害过你家孩子，你有什么证据，你和阿箬对质过吗，还是说别人说阿箬害了那些孩子，你就信了？阿箬这么小，又是一个人，她一个人怎么害那么多孩子？”

宁大树媳妇被这么一问，噎住了，想了想：“她有法术呗！她是山里的妖精，她不是人！”

宁大勇听到这个，突然冷笑一声：“建国媳妇，你是我弟妹，按理我不该多说你什么，可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孩子不懂事可以乱说，但是你是大人，你能乱说吗？我们这是新中国，红旗下，哪里有什么妖精，这种封建迷信思想你还到处宣扬？”

他这语气冷冷的，宁大树媳妇倒是唬了一跳：“你？！”

宁大勇：“你们谁再说阿箬是妖精，谁在说阿箬邪乎，那咱们就去大队里说说这事，看看大队长怎么说，问问大队长，新中国有妖精吗？”

宁大勇长得牛高马大，个头在红旗生产大队是数得着的，又是大队的电工。在这个年头，电工那是威风体面人，手里提个500表，腰里皮带挂着皮盒，钳子改锥白手套，谁看了谁都不敢惹，更何况他现在站在村口，就这么绷着脸，给你讲新中国，给你讲封建迷信，真是听得人心里胆寒。

那些玄乎的事妖精的事，平时孩子说大人也说，但是真到了场面上，这些话当然是不敢提。

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了，一下子全被宁大勇的气势镇住了。

宁大树看他媳妇闹腾，他自己一直没怎么露面，现在讪笑着出来：“大勇哥，妇道人家，她不懂事，她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你先消消气，咱慢慢说。”

旁边的见了也都劝：“对，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这是私底下说说，不能当真，大勇你也别恼。”

宁大勇看大家这么说，见好就收，领着阿箬径自进村了。

旁边的一众乡亲，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冲过去再拦，谁敢拦啊，冷不丁一口“宣传封建迷信”的大帽子扣下来，谁不怕啊！

最后里苏双喜媳妇撇着嘴来了一句：“等着瞧吧，大勇把那丧门星领回家，我看日子也好过不了，你们说，他家里人能乐意吗？”

宁大树媳妇一听，呸了声：“就是，他们家又不是他一个，他能做得了主？得，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