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纸婚约嫁他人

胤漓。

京都——肇京。

昏鸦尽，北风临黄昏，带来了它的厚礼——雪。

白海棠身穿嫁衣小立于窗前良久，脑中思绪纷飞，直到鹅毛大雪逐渐模糊了她的视野，眼前的一切都被白雪覆盖，才缓过神来。

令她这般心神不宁的无非是今日这桩婚事。

此时，侍奉多年的丫鬟初蕊跑了进来，急道，“小姐，要掀盖头了！”

白海棠赶紧坐回床榻，将盖头遮上。

紧接着，便瞧见一个带着微微酒气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依如前世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他便是白海棠日后的夫君，胤漓富商之子——尹韶秋。

尹韶秋拿起喜秤挑开白海棠的盖头，看到了白海棠的真容。

流光溢彩的嫁衣，上面的孔雀羽毛出自宫廷绣娘之手，每一根都是鲜艳的色泽，镶嵌了一百零八颗东海明珠的凤冠，亦像是闪着微光，华丽雍容，如同明月升起在墨云之上，更衬得白海棠面容的俏丽美貌。

尹韶秋的确被白海棠的貌美所惊，但也不过只是那一瞬罢了，惊色转瞬而逝，似乎并无兴趣。

初次谋面，白海棠多少有些羞涩，含着头不敢对视尹韶秋的眼。当尹韶秋在身边坐下时，她下意识的往一旁挪了挪，和他保持着距离。

生疏感让白海棠有些不自在，藏在袖子下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眼睛不安的眨着。

相比之下，尹韶秋倒是显得自在，一副轻庸松姿态，“你我之间的婚约我会铭记于心，三年之后，我会还你自由身。”

他既然开了口，白海棠便回了话，她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欣然应下，“好。”

他转头看着她，问了句，“你多大了？”

她回道，“十六。”

“我二十三。”

“我知道。”

“我之前曾娶过一妻，三年前因肺痨过世。”

“我也知道。”

显然，他的事情她都打听过，但她的事情，他却并不关心。

紧接着，他又冒出一句话来，“我娶你是因为要让一个女子过门。”

这件事白海棠可就不知晓了，一直含着头的她猛然抬头看着尹韶秋。

她不明白，既然尹韶秋有喜欢的女子，为什么要娶她。

尹韶秋立马给了解释，“她身份低微，即便是做妾，也不能抢在妻的前头过门。”

原来如此。

白海棠试探的问了句，“所以你一直没娶她？”

尹韶秋点了点头，“这是规矩，家中无妻是不允有妾的，只有娶妻之后才能纳妾。”

“所以你娶我就是为了纳她为妾？”

“是的，你我各求所需。”

不知为何，尹韶秋在说了这句话之后，白海棠一下就轻松了。

之前在说媒的时候，白海棠也只是偶然的机会见了尹韶秋的父亲一面，从来未与尹韶秋碰面。那时候皇后娘娘给她指了几位公子，最后她选择尹韶秋的原因，是因为尹韶秋在托人送她的一盒香粉里夹了一张纸，说起婚约之事。

那时的白海棠正在夫婿的人选里摇摆不定，因为所有的人选都是素不相识的。尹韶秋的那张纸给了白海棠新的选择，与其嫁给一个陌生的人过一辈子，她宁愿一个人。

“我的都说完了，现在轮到你来说了。”，尹韶秋的问话让白海棠微微一怔，莫名回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尹韶秋微微沉了口气，言道，“你我总要做三年的假夫妻，你的事情我总不能一概不知吧？”

白海棠不过只有十六岁，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比已踏入世尘的尹韶秋心思深。

白海棠便回道，“你想知道什么？”

尹韶秋抬眼望了望，眨了眨眼，问道，“先说说你为什么会得皇后喜欢。”

白海棠则回道，“我娘和皇后娘娘从前是闺阁之交。”

尹韶秋微微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你这个孤儿就更加惹得皇后怜惜，特地为你置办婚事。”

白海棠点了点头。

尹韶秋看着年纪尚轻的她，那双眼睛清澈的可以看透她所有的心思，又道，“我听说你四岁的时候父母便不在了，之后便寄住在将军府，你父母是怎么了？”

这段风尘往事是白海棠不想提起的，回的话也是轻描淡写，“四岁的时候府邸起了大火，父母皆葬身火海。”

“那你为何无事？”

“那夜我刚巧走失，幸免于难。”

“你的家人无一生还？”

“是的，全家几十口人，都烧死了。”

尹韶秋发觉白海棠的眼底越发昏暗，透着绝望和凄冷的目光，让他不敢再多问。

他这才知道白海棠是个可怜人，本是丞相嫡女的千金小姐，只因一场大火，便什么都没有了。他固然知晓身为一个外人住在将军府必然受人冷落，若不是平日里有皇后娘娘照拂，只怕她早就流落街头，哪里还能嫁给他呢？

一阵黯然过后，他真挚的对她说道，“你且放心，这三年我保你衣食无忧，做为尹家妻室该有的，我都不会亏待你。”

这一句话，足以让白海棠脸色泛起波澜，因为十二年前也有一个男孩儿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了。

尹韶秋看着白海棠的脸色起了涟漪，问道，“怎么了？”

白海棠轻轻眨了眨眼，坦白了，“从前也有个男孩儿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喜欢的人？”

白海棠摇了摇头，“当日是正月十五元宵夜，逛庙会的时候我走失于闹市，是一个男孩儿带我上了一辆马车。那时候我才四岁，只知道哭，他对我说，他能帮我找到爹娘，后来送我回府的时候，府邸已燃起大火，我坐在马车里熬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就被送进了将军府。是他送我去的，他说让我放心，有他在，一定让我衣食无忧。”

“那他此时人在何处？”

“从那以后，我便再没有见到过他了。”

“为何不去找他？”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那时候太小了，什么也不懂，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这么个人。”

这样的答案无疑是凄冷的，让尹韶秋越发疼惜眼前这个女子，他无法想象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住在旁人家中的这十二年过着怎样的日子。

或许从来没有过温暖，不然又怎会对那个男孩儿念念不忘？所有的事情都记不清了，却清楚的记得那个男孩儿，那个曾经给予过她温暖的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