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花烛

夜色渐沉，红绸系作的喜花，高挂柱上，隐在昏黑的夜色中。

房内被灯罩盖上的红烛，烧的微微作响，灯火映出端坐在床前，那凤披霞冠的杜若蘅。

金丝勾线，流苏摇曳。

她耳边是门外守夜的两个丫鬟在细声嘴碎。

“这丞相家的三小姐，竟是这般不知廉耻，居然求着皇上指婚给我们家公子。”一俏声丫鬟带着几分嘲弄的声音传入房内，她还未作反应，又听得另一丫鬟轻声嗤笑。

“若不是侯爷被传和匈奴通敌叛国，之前上门求亲的千金小姐都纷纷散了，我家公子又怎会娶她！”

闲言碎语入了耳，同她料想的相差无几。

自她下了决心嫁进来之时，便已猜测到这种令人只觉难堪的话语，当做风声过去，不入耳便是了。

“吱呀——”那闭上的房门随着外面丫鬟消失的话语声打开。

杜若蘅透过那盖头，低眉瞧了过去，只见一双绣了金丝红底勾着祥云纹的靴子，那人应当就这侯府小公子，这侯府的现任当家人——言奚辰。

不过，他倒是身形晃晃悠悠的，步子不稳，朝着她走过来，未有秤杆掀盖合卺酒，只有醉醺醺的陌生郎君，抬手便将她的盖头掀开丢到一旁，衬着那昏黄的烛火，她看清了面前的言奚辰。

面如冠玉，眉目凌冽，一双黑眸里带着几分醉意的戾气，瞥见她时，微微眯眸，似是愣了一下，随后自顾自地在软榻旁的圆凳前坐下，身姿随意地伏在桌上，只抬手撑着下巴，眼底带着不耐跟嘲讽。

“都说丞相家的小女儿和我大嫂并成京城双蒂，才貌双绝。现下瞧着，也是徒有虚名，样貌也不过如此！”说着便又拿了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口饮尽。

杜若蘅未曾言语，只用那双透着水色的眸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如古潭深水，未有丝毫波澜。

在这样的注视下，言奚辰觉得自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顽童，加之现下酒意上涌，他冷着眉目，讥讽出声：“怎么？我这是娶了个哑巴不成？当日在皇上面前，你求嫁的时候，这嘴皮子恐怕甜得腻人吧？”

“利用这滔天的皇权和相府地位强压我一头，明知我大哥大嫂刚过世，还借着冲喜的由头嫁进来，瞧瞧这到处的红绸，你就不觉得可笑？”

他说话难听，话里话外都是在嘲讽她，她本念着已故的二姐和永宁侯，不愿同他计较，可这话，着实过分了一些，倒是让她收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神色也略微冷了些许。

言奚辰拂袖起身，在她面前站定，弯腰凑近些许，瞧着面前女子，双瞳剪水眉黛含春的模样，一口气浊了些许。

这帝都对她的评道，倒是符实。

她刚想开口，就被人捏住了下巴，用力微大，她被捏得生疼，一双黛眉蹙起，掀眸瞪向他，耳边是他冷如塞北顽雪一般的声音。

“我大哥被传通敌卖国，全京城的富家小姐都躲我不及，你却在这时嫁入我侯府，到底有什么目的？”

“或是杜丞相又想让你来施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阴谋算计？”

声音里夹着醉意的怒火，喷洒在她脸上的气息，叫她觉得受了辱。

爹爹最是清正，怎能容他诋毁？

“够了！”杜若蘅素白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用力一推，将这五分醉，三分宣怒，八分糊涂的人推得踉跄了两步。

她揉着自己的下颚，眉眼间一片愠怒：“你当真以为永宁侯府还像昔日风光，手握军权不成？”

“阴谋算计？”她声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不屑，斜睨向他，冷声道，“你哪里配得上我丞相府的算计？”

“若你不是这侯府的小公子，你以为我会嫁？”杜若蘅说话也是被激怒了几分，自小便被养出来的气势散开，下巴微挑睨向他，染了胭脂的眼角，勾着几分媚红，一身正红嫁衣，衬得人更是娇美如花。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将言奚辰方才的傲气贬得一分不剩，他以为她算计满满，却未曾想过，这人只是念着他单为侯府小公子这一个身份。

说的他羞恼万分，如玉的面容被本就被酒熏得染了几分胭脂色，这会儿又因着生气，更浓重了几分。

杜若蘅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光被遮了许多，那人走过来，高大的身子将烛光遮去，她抬头，珠翠轻响，后背磕上洒在床上的桂圆跟花生之类的玩意儿上，她本就是娇养，只一下便疼得皱眉。

言奚辰倒好，将撑着身子就要爬起来的她又给推了回去，

“你既嫁给我，这洞房花烛夜不就是要行床笫之欢的吗？瞪我做什么？”他又俯身凑近一些，鼻尖嗅着女子身上幽幽清香，勾着唇，笑得讽刺。

“这送上门来的，我哪里有拒绝的道理？”他说着便低头亲了下去，只是怀中的杜若蘅一歪头躲了过去。

她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浓厚的嘲弄未加遮掩：“我倒是不知，永宁侯如此刚正之人，会有这样一位如此纨绔的弟弟！”

听到自己哥哥的名头，言奚辰顿住了动作，脑中是哥哥曾经的飒飒英姿，起身将人松开，拳头攥紧。

他是不喜这位杜小姐，可哥哥的名头在这里，他不能给她机会，污了哥哥的清正，左右进了他的门，教训她有的是机会。

“既然如此，这良宵吉日，就留杜三小姐一个人过吧！”他只说了这一句略有些咬牙切齿的话，拂袖而去，卷裹着一袖凉风。

杜若蘅撑着身子爬起来，将散乱的衣襟拉好，看向已经关上的门，轻嗤一声，他有铮铮傲骨，那她又何尝不是。

这夜红烛燃尽，灯剪花落，庭前树声沙。

洞房花烛夜，她独守空房，月色冷辉，洒落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