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显又是一石惊起千层浪的旨意。

虽然沈仲屿看似是在问话，但却有帝王不容拒绝的强硬。

任斯年和华枝莞听到这话，惊得四目相对。

“你说什么……”华枝莞惊愕地抬头。

任斯年本以为，他遭受了宫刑，就能保全她的。却不曾想到，沈仲屿竟然还要让她陪王伴驾，让她日日侍奉在一个屠国灭城、虐辱夫君的人身侧。

而诱骗任斯年写下休书，竟是他夺妻的第一步计划，当真狡诈！

但好在，不等华枝莞拒绝，满朝西豫文武就目瞪口呆，交头接耳。

“主上三思。”

附议者甚多，诸多西豫的老臣都觉得其言荒谬，必不可取。

沈仲屿对朝堂排山倒海的劝退之声置之不理。

直到西豫老臣杨儒出列：“华枝莞乃敌国公主，虽非嫡亲皇族，但也于理不合。”

“甚么于理不合？”

沈仲屿垂头抚了抚手中玉扳指，回话时语气严肃，底气十足，

“东华既灭，西豫一统天下，时局不稳，恩吉部落仍有流民逃窜，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凡东华旧臣，如诚心归降，当即招贤为西豫之臣，唯才任用。东华之所以灭，皆因帝王任人唯亲，若是孤与他一般无二，试问盛世何以开？以何开？”

杨儒拧眉，但不过分劝谏：“朝臣归朝臣，后廷是后廷，还望主上三思。”

“你既也知晓，朝臣归朝臣，后廷是后廷，便应当知这后廷是孤的家事，与杨卿无关。”杨儒虽是老臣，得沈仲屿爱重，但他也仍旧强硬地回怼了杨儒：“往后，其他任何朝中要事，如杨卿有谏，孤——必许之。”

杨儒看出沈仲屿坚持，只得见好就收，站回右侧。

令人失笑的是，如今百般受辱的华枝莞，竟然值得沈仲屿用一朝中要事来换？

然而，女帝旧部何将军又蹙眉出列：“可是……尚武公主已有驸马，早非完璧之身，如何还能侍奉主上！”

沈仲屿叩击龙案的指节动作戛然而止。

这样的异议，才真正刺痛了沈仲屿的心，他之所以要如此迫害任斯年，恰恰是因为，他觉得任斯年得到了华枝莞，而他没有得到。

沈仲屿指了指任斯年身畔的血书：“驸马这不是才休妻么，公主再嫁给孤，又不为后，只做个妃妾罢了，如何不可？”

“可她……可她早非完璧之身啊主上！”何将军愤愤叩首。

“从前的女帝也非完璧之身，不依旧是孤作了王夫。”沈仲屿笑答着话。

原来，他是因为给前西豫女帝作了王夫，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听到这里，华枝莞心中更凉。

随后，又一褚姓老臣出列道：“臣以为，若以东华公主为妃，反而有利于招贤。尚武公主在东华内颇有威望，曾经战功赫赫，若是能使尚武公主夫妇招降，反而有利于安抚民心，增强东华百姓对主上的信任，至于主上如何得到的尚武公主，宠或不宠，爱或不爱，在老臣看来，都对时局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沈仲屿满意地颔首笑了：“看来，褚卿是个明白人儿啊，当真不愧三朝老臣！”

最令人诧异的，是殿外受了宫刑的任斯年，努力朝金殿的方向爬着，他已痛的气若游丝，但还是用手扒着金銮的殿阶，轻声道：“尚武公主德才兼备，定会侍奉好主上，臣……亦无异议。”

众人皆想，受宫刑之辱，又将妻房拱手相让，这样的男人，真是令人费解！

“无异议便好。”沈仲屿志得意满地朗笑起身，“退朝。”

沈仲屿卷袍起身，路过殿下的华枝莞和任斯年身侧时，又不屑地讪笑了一声。

满朝文武也心思各异地散去。

华枝莞哭的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也不曾想到，沈仲屿在这种情势之下，还要逼她委身侍奉，悲愤之下，她对着沈仲屿桀骜的背影高声喊道：“豫王昏庸，我宁死不屈！”

“好一个宁死不屈。”沈仲屿几乎头也不回地轻描淡写地回应华枝莞的反抗，口吻尽是胜券在握的自信，“孤——等你屈着。”

沈仲屿走后，华枝莞抱着任斯年，忿忿哭道：“我们虽无夫妻之实，但你受害至此，怎还能把妻子拱手相让，你让他们怎么看你？”

“宫刑已经受了，哪还在意这些西豫人怎么看我。”任斯年苦笑看着她，“莞儿，你好就好，这是能保证你安危的唯一方式。”

华枝莞自责又愧疚：“对不起，斯年哥哥，都是因为我，害了你……”

她哪里知道沈仲屿看见了什么场景，为何如此恨他们，她只觉得，若是当初不是被长公主胁迫而和他假意成婚，大抵如今任斯年也不至于受此残害。

经此事后，沈仲屿倒还真赐了间内监总管的耳房给任斯年居住，也拔出了华枝莞体内的噬骨针，更未限制他们的自由。

华枝莞身体虚弱，沈仲屿竟然还派遣了个略通医术的婢女侍候她，医好了她的右腿。任斯年难以下地，也一直是华枝莞鞍前马后地伺候。

但是两人都知道，沈仲屿不会让他们如此逍遥快活。

沈仲屿说过，他会等着华枝莞屈服。

这句话时常萦绕在华枝莞的脑海中，她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结束。

果然，在任斯年遭受宫刑的第三天起，这些祸心就露出了端倪——

任斯年下身的伤口，根本止不住血，寻常金创药都是无益的。

原来，沈仲屿一早就授意施刑内监对任斯年下狠手，他也笃定了华枝莞一定会因此而去主动求他，这也正应了那句，他等着她屈服。

华枝莞只得在大雨滂沱之夜，去跪求沈仲屿：“求见主上。”

“主上，华枝莞来了。”内监禀道，“正跪在门外。”

“那便让她跪着吧。”沈仲屿挑唇一笑，知道华枝莞当真发现了任斯年久创不愈，剑眉舒展，平静道：“甚么时候知道该自称甚么了，再让她进来。”

华枝莞岂会不知沈仲屿是何意，但她仍寄奢望于他们当年的情感，期盼他还能有一丝人性，祈祷他对她还能有半分的心疼哀怜。

哪怕，他本就知道，她的右腿被他碾断后刚刚康复，并不能久跪。